打開收音機,耳邊傳來Aqua那熟悉的曲調,原來是他們今年精選集中收錄的新歌《Back to the 80's》,曲風輕快,在復古電子節拍的帶動下,傳遞出一股悠悠的懷舊情緒。讓人不禁回憶起八零年代的種種。那時候New Wave風潮初現,大家從一開始感到新奇,到後來瘋狂愛上這類經過包裝的新興曲風,很快地,席捲了整個流行音樂界。直到現在,還有人對當年那誇飾、粗糙、又帶有機械味的電子合成樂念念不忘,隨身聽播放清單一定擺上一兩百首當年的熱門單曲,偶爾回味回味,作為自己曾經年輕的一種紀念。
他們的音樂史觀通常是退步的,永遠抱持新不如舊的頑固心態,Miley Cyrus在首張個人專輯中,重新詮釋八零年代的經典曲目《Girls Just Want To Have Fun》,比原唱更洋溢著青春的少女氣息,但也僅止於此,沒有當年Cyndi Lauper的灑脫、叛逆和古靈精怪,或許,在我們心裡頭早已認定,沒有人能夠重現當年Cyndi Lauper的風采,正如沒有人能夠複製Michael Jackson的漫妙舞姿一樣。
這就是所謂的八零情節,不僅出現在流行音樂,在日本漫畫圈裡也有類似的情形。那時候流行大雜燴式的瘋狂喜劇,劇情比較缺乏邏輯和一貫性,每個人物登場的目的就是為了搞笑,傑出作品有高橋留美子的《亂馬1/2》、鳥山明的《怪博士與機器娃娃》,還有這次要介紹的,高橋葉介的《夢幻紳士》。
絕版動漫評論專刊《無名的書》的首篇文章,便是推介高橋葉介的《夢幻外傳》,文章只略為提及本傳的《夢幻紳士》,寫道「在《夢幻外傳》之前,高橋葉介曾畫過一部黑色喜劇《夢幻紳士》,內容是講夢幻魔實也小時候和妹妹父母姑姑一起冒險的故事,高橋氏的喜劇功力其實挺普通的‧‧‧‧‧‧」我個人並不同意這樣的說法,至少上面的敘述不是完全正確,文中說夢幻魔實也小時候和妹妹一起冒險,但事實上那是他的女性友人,並不是妹妹,可見此文的作者時計撰寫文章當時,並沒有好好認真看過夢幻紳士》,但想想也情有可原,畢竟《無名的書》出版當年(1995),《夢幻紳士》還未正式引進(1996),所以在手邊沒有實物可供參考的情況下,只看日文版的部分殘篇,或是引他人隻字片語,都是極有可能的。
個人以為,高橋葉介的喜劇功力一點都不普通,《夢幻紳士》作為一部喜劇作品,也不輸當年那些大紅大紫的潮作。
高橋葉介本來主攻恐怖漫畫,作品中的陰森氣息,若隱若現,總揮之不去。但換個口味改畫搞笑作品,陰森依舊,不過一部喜劇作品該有的也一應俱全,加上良好的節奏和創意,時而讓人會心一笑。有一種八零時代獨有的歡樂氣氛,每個人物都在自己可能的範圍內,賣力地逗讀者開心,彼此間的嘻笑打鬧,更加快了使人發笑的化學反應。看著看著,讓人不禁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,小時後看漫畫,是一種純粹的快樂,沒有繁雜的劇情,沒有複雜的人性,更沒有糾結的理性思辯,一切都是那樣簡單而美好,就像這部作品一樣,單純以喜劇的觀點來看,《夢幻紳士》有著優雅的簡潔和明快的節奏,一籮筐的老式笑料,是老了,也蒙上了塵埃,但塵埃底下的東西功能不減,一樣能讓人開心,保持愉快的好心情。我想,以一部喜劇漫畫而言,或許這樣就夠了。
當然,《夢幻紳士》帶給讀者的,並不只有八零年代的氛圍和笑料,更有著超越時代的破格和創意,使用大量的敘事後設,令人眼花撩亂,搞不清楚到底作者是刻意而為,或者只是隨性所致。這不僅僅只有我有這樣的感覺,在單行本第七集的篇首,作者透過劇中角色作如下的自述。「最近,這本漫畫好像太過分搞笑了。『是不是作者藉工作之名,以漫畫角色作為他的娛樂工具呢?他這樣也算是個職業漫畫家嗎?』近來這種意見很多‧‧‧‧‧‧」
或許高橋葉介在處理部份笑料時,比較隨性,不怎麼搭理漫畫的既定規範。但我以為,這種我行我素的做法,很多時候無形間擴展了漫畫的可能性,誰說漫畫一定要這般這般,漫畫作為一種藝術媒介,發揮的空間與文學、雕塑、電影一樣開闊,沒有什麼好限制的。不過通常來說,一個天份平庸的創作者,依循正規手法創作,一步一腳印往前邁進,才是正確的道路,反之,對於一個天賦異秉的創作者而言,什麼常規,什麼法則,都是限制他們發揮的無形枷鎖,最好能從中掙脫出來,衝向更高更遠的地方,展翅飛翔。駕籠真太郎與古屋兔丸就是因為不安於現狀,他們不喜歡既定的漫畫形式,所以就自創形式,讓作品與讀者作更親密的接觸,他們可能不懂什麼深奧的理論,但實作出來的作品,卻與後設思維極為契合。他們在形式上作發揮,而高橋葉介則獨鍾敘事,解構原先的故事模型,再重組,期間還不時出現劇中角色的自嘲,令人莞爾。
第一集魔時也初登場,便扮成女樸混入惡黨的巢穴中,一舉擒賊,但惡黨第一眼看到魔時也拿槍指著他時,沒有緊張,也沒有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,反而脫口問出「等等,你剛剛是怎麼換裝的?」。而後被關入牢獄,滿腦子所想的,也是「有必要假扮成女僕?」、「那個高塔他是如何爬上去的」等等質疑。這些質疑不是向著魔時也,而是針對作者,而作者也透過魔時也做了這樣的答覆:「那只是戲劇效果罷了」,幽了自己一默。
‧第五集中,更以魔時也一家人被困海上,百般無聊,只好口述故事,讓一家人也在故事中扮演自己的角色,這是一種劇中劇的手法,作者在故事與現實之間反覆跳躍,彼此的對話甚至還偶爾放錯位置,彷彿人物真的可以自由來去兩個不同的時空一般,模糊了現實與虛幻的差異,技巧高超;而另一話則預想故事發展,當故事發展與自己所想的不一樣時,產生一種高度反差,從中生出不同於以往的劇情張力,不得不佩服高橋葉介的巧思。
還有第九集和第十集,以獨白的對話框作劇情陳述,本來只有主角的獨白,後來加入一些其他的人物,不時出來搗蛋,使得獨白敘述變得混亂,當私人頻道被多人佔用時,會有什麼樣的亂象,和什麼樣的趣味,可想而知;還有對話以唱歌和唸劇本的方式呈現,把劇場的概念帶入漫畫,製造出一種特別的味道,缺乏現實感,但多了創意和樂趣。令人不禁聯想起押井守的《御先祖樣萬萬歲》,兩者都帶入劇場模式,且無視類型的規範,甚至玩弄類型,製造反類型的笑料,而看不明白的觀眾和讀者,以為作者在胡搞,沒有創作者該有的嚴謹態度;但識者卻視之為珍寶,那份自由自在、毫無拘束的姿態,是我們最嚮往、最著迷的。
文章至此,大致做個結語。八零年代已遠去,但當年美好的作品並沒有跟著時間消逝,我們還是可以時而拿出來反芻,回憶當年。而今天若一個人想品味八零年代的喜劇類漫畫作品,我除了會提《亂馬1/2》和《怪博士與機器娃娃》,還會特別推薦高橋葉介的《夢幻紳士》——一部比較不為人知,但趣味和內涵都禁得起時代考驗的喜劇傑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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