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與青蛙 The Princess and the Frog (2009)

在觀賞這部電影當下，我的眼框不時泛著淚光，多久了？多久沒這種感動了？彷彿又回到兒時，那個美好、純真的年代，《白雪公主》、《愛麗絲夢遊仙境》、《美女與野獸》、《小姐與流氓》、《阿拉丁》、《小美人魚》等等經典傑作的片段，如幻燈片般，又再度縈繞於心。即便如今已二十多歲，早已沒有當初的純真，但迪士尼的回歸之作依然深深地感動了我，主題是一環，情境營造是一環，但最主要的，還是那久別的歌舞場景。

在卡通形式上，我自認是個徹底的守舊派，過去動畫片之所以成功，乃靠著幽默、創意與載歌載舞，這套模式雖然隨著時間流逝，慢慢失去觀眾，失去市場號召力，但那並非排斥，而僅是一種厭倦，一種喜新厭舊的群眾心態，不用多久，觀眾又會再次厭煩3D動畫的膚淺與無謂，懷念起過去的美好，等到那時，歌舞動畫片的風華將再起。

如今，迪士尼的工作室證明了此一論點，《公主與青蛙》的票房亮麗，好評如潮，雖然依然不敵皮克斯的天外奇蹟，但對於擱淺多年的傳統動畫而言，這種成績已屬難得，足以讓傳統動畫迷和傳統動畫工作者獲得莫大的鼓舞，讓他們相信，他們長久以來的堅持是有意義的；他們所愛的、所付出的，並沒有被時代淘汰，過去那段黑暗期已經過去，接下來，將迎向下一段陽光普照的日子。

對於皮克斯，我一直保持著又愛又恨的情緒，愛它的創意，愛它的破格，愛它超越既定思維，將動畫片的觀眾群擴展出去。不可否認，在動畫史上，皮克斯的確擁有自己的獨立地位；但我又恨它硬生生地把動畫帶入3D時代，徹底迷惑觀眾，使得觀眾不再對傳統動畫片感興趣。我恨它的高票房，使傳統動畫相形見拙，我恨它的成功，簡直是奇蹟般地沒有道理，使得傳統動畫片廠一間間關閉，讓迪士尼同期推出的動畫片顯得可笑又可憐，在接下來的幾年，甚至幾乎快把傳統動畫逼入墓穴。這不可恨麼？對一個傳統動畫迷來說，皮克斯完全是魔鬼的化身，是某種形式的敵基督，它巧言令色地誘惑觀眾，讓大夥紛紛改變信仰，接連又帶起夢工廠、藍天工作室等在如今已佔一席之地的3D動畫公司。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，打得傳統動畫節節敗退，大失美好江山，最後只能退居小螢幕苟延殘喘，其慘狀令人不忍逼視，對一個傳統動畫迷而言，這是莫大的悲哀。皮克斯它不可恨麼？可恨、可恨啊！

傳統動畫市場被豪奪大半，而其中的歌舞動畫片更顯悽涼，由於迪士尼本身的改革聲浪——在我看來，簡直是不可理喻兼愚昧至極——和預算緣故，使得它完全從大螢幕上消失。我們僅能從一些電視動畫，如《南方公園》、《Family Guy》和《海綿寶寶》等作品上尋覓歌舞的殘跡。更諷刺的是，在歌舞動畫片殞落的那時，卻正巧碰上真人歌舞電影的再興。《紅磨坊》、《芝加哥》等作陸續推出，把過去好萊塢擅長的操作模式，再次展現在觀眾面前，老觀眾感到懷念，年輕觀眾則感到新鮮，所以那一段時間，歌舞電影又再次盛行起來，生產出許多高質量的作品，那是歌舞電影第二次的文藝復興，可惜上回獨挑大樑的動畫電影，在這時已徹底地銷聲匿跡，除了傳統動畫迷之外，沒有多少人關心它的動向和發展，因為這時3D動畫貴為市場上熾手可熱的新興大亨，招待都來不及了，誰還有空去理生活困頓、衣衫褴褛的傳統動畫呢？

而會促成此一結果，迪士尼的決議高層難逃追究。那時若能推出幾部優秀歌舞動畫，不見得觀眾就不買帳。但他們卻聽信讒言，決定改變作品方針，往年輕化、非歌舞的方向前進。亞特蘭提斯、星際寶貝就是這類的作品，前者糟糕透頂，不提也罷；後者雖然緊扣迪士尼傳統價值，票房也不壞，但沒有歌舞依然是其缺憾，總感覺少了些什麼，為什麼迪士尼的動畫不再讓人感動？是劇情？是人物？是落伍？都錯，關鍵僅在於歌舞，沒有歌舞，迪士尼就不再是迪士尼，難以扛起過去的這塊金字招牌。

歌舞片有很重的形式主義味道，凡舉場景、舞姿、排場等等，都經過精心設計，非常地講究，深恐有一處失誤或不和諧的地方。而在我看來，形式主義較寫實主義更能突顯動畫片的價值。今敏雖在人物和情境上力求寫實，但他大量運用拍攝技巧和蒙太奇，爲何？因為他知道完全寫實的動畫是空虛的，所以他用大量技巧，來作形式上的補足。動畫片，實在不能與形式主義脫鉤啊！所以重形式的歌舞，與重形式的動畫，兩者一拍即合，本來就應該是你情我濃的好搭檔，強硬拆散兩者，既不人道，也違反美學原則。希望往後不要再有這樣的憾事發生。

今天，迪士尼藉著《公主與青蛙》一片重返傳統動畫，為傳統動畫的反攻吹起號角，這是一場大規模回歸的開始，亦或只是打在市場上的小小漣漪，目前還沒人知道。但至少，這部動畫給我的感動是貨真價實的；在眾多迪士尼歌舞動畫經典中，《公主與青蛙》的表現並不輸給它的前輩們，尤其在歌舞動畫乾旱許久的當前，更顯難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