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敏導演的突破與缺憾

1997 《藍色的恐懼》 Perfect Blue	2001 《千年女優》 Millennium Actress
2003 《東京教父》 Tokyo Godfathers	2004 《妄想代理人》 Paranoia Agent

+前言+

最近終於下定決心，把今敏導演的《千年女優》和《東京教父》剩下的部分看完了。雖然是看得很悶，但同時也深深為他的過人氣魄所感動。所以才構思了這篇簡略心得，大膽地指出他的歷史定位和尚待努力的方向。

必須要先聲明的是，雖然我非常肯定今敏的成就，但說實話，他的作品沒有一部是我喜歡的。所以在以下的分析中，一定有偏頗的主觀存在，而這就指望諸位看倌可以不吝指正和提出不同看法了。

+突破+

今敏曾說過：「我們都知道動畫具有無限的可能性，但為什麼總是做美少女、機器人和爆破？」，所以他順著他質疑的方向前進，刻意違反一些日本傳統動畫的公式法則，把屬於他個人的實驗與嘗試擺在商業利益前面，其膽大的程度令人咋舌，以下就個別指出今敏的作品特色和突破性。

題材

從《藍色的恐懼》、《千年女優》到《東京教父》和《妄想代理人》，題材沒有絲毫重複，而且特別的是，這些作品盡是一般動畫導演不會看上兩眼的冷門題材，在今敏之前，沒有一個日本動畫導演敢於連續拍攝這種市場不討好的動畫電影。這方面的成就來講，可說是前無古人。

人物

今敏作品中的人物走寫實風，除非特定女明星，否則人物臉蛋不會特別美化。因此在以小人物為主要角色的《東京教父》中，人物全面打成甘草丑角和路人甲的長相，沒有出現一個比較美形的人物。這在日本動畫史中，絕對罕見。

背景

今敏的作品雖然題材各異，但超現實是今敏作品中一貫的表達主題，而今敏習慣以現實對比超現實，突顯其中的反差。因此到目前為止，今敏作品的故事背景全為現實世界，沒有半點空想成份。日本動畫一向以天馬行空的幻想聞名，今敏作品擺在裡面實在顯得格格不入，不過換個角度來看，這其實無損日本動畫的特質，反而彰顯了日本動畫的多樣性。

調性

今敏擅長給人會心一笑的幽默，但由於今敏的作品多數貼近現實生活，在劇情推進的同時，往往也順勢針砭社會亂象和憐憫邊緣無助的失落人們。也因此在很多時候，這部份往往掩蓋今敏在搞笑方面的努力，但這並不是缺失，而是今敏刻意調味後的成果。簡單來說，今敏作品大概可稱是悲大於喜的人間悲喜劇。有時可能很腥很苦，但古諺有云：良藥苦口。

總結

從以上幾點看來，今敏的作品的確有他的一套特色，而且在在都與商業巴結相衝。這在動畫產業漸形龐大複雜、商業壓力越來越大的今日，實屬難得。對照幾位日本檯面上動畫名導的近期新作，宮崎駿的《霍爾的移動城堡》、大友克洋的《蒸氣男孩》和押井守的《Innocence》，雖然個人風格依舊，但商業討好程度遠勝以往。在這邊不是想抵制商業，而是在這時風不古的環境下，卻還是一位這樣創作堅持高於一切的動畫導演。我想，不管喜歡或不喜歡、服氣或不服氣，是不是都該給今敏更多的注目和適時的掌聲呢？

+缺憾+

今敏為日本青壯一派的動畫導演，最近幾年才剛剛出頭，尚未定型，還有修飾作風的空間，不像那幾位名導，要改都沒得改。所以在此提出兩點我個人覺得尚有不足之處。算是做個參考。

沒有善用動畫特性

之前報導有提及，今敏是個電影癡，看過不少電影。這份特別的經驗雖然有助於掌鏡調度，只是同時，可能更會限制動畫的想像空間，這在今敏作品中可以清楚看出。剪接、運鏡和蒙太奇用起來是都帥得很，但這其中卻幾乎沒有關於動畫特質的呈現。也就是說，今敏把一部動畫拍得太接近真人電影了，這會讓觀眾產生一種錯覺，以為今敏是導演得不錯，但或許把同樣的故事換成真實幕景和真人演出，會更為出色也說不定。因此一些這樣的批評也就竄了出來。

動畫必須呈現動畫特質，這是西方的傳統觀念，雖有失公允，但也不失為一個動畫導演所應該留心的重要條款。如果今敏能在作品中放入更多動畫特性的演出，或是能夠更上一層樓，像《Pink Floyd The Wall》這部音樂電影一樣，精準呈現出動畫的形變與質變，我想一定可以讓作品更為出色，也更無可取代。

內容表現過於拘謹

前面有說過，今敏屬於青壯派動畫導演，照理來講，應該比那幾位快要腐朽的前輩來得有活力。但今敏這個人就是太龜毛了，不希望作品有半點出槌，因此為了達到中規中矩的精緻，寧願拋去作品中任何一個不確定性。這種工作態度對一個創作者來說，實在是謹慎過了頭，也就是因為這樣，才會被批評欠缺個人風格。

一個人沒有藝高的話，那還膽大的起來嗎？因此我相信今敏作品裡面的部分呆版，只是太過保守而不是因為才氣有限。今敏只是需要一些觀念上的轉變，《千年女優》這樣過分精緻的作品，的確可攀升到藝術境界，但再怎麼精緻的設計，都很難跟神來之筆的點綴相比。前年的日本電影《SURVIVE STYLE 5+》就是掌握到這個原則才大受好評，而我相信，今敏一樣可以做到的。

 
+結語+

好萊塢有個叫做查理考夫曼的怪咖，專門寫超現實到很無里頭的劇本，是那種電影大廠絕對不敢投資的怪片。但這擺明為獨立電影所寫的劇本，被才氣縱橫的MTV名導史派克瓊斯所相中，因此有幸前兩部劇本由他執導拍成電影，當時評論界一片為這對鬼才合作而傾倒。但第三部電影劇本改由另一位平庸導演執導，故事依舊是優秀的，但由於掌鏡保守，少了前兩部玩弄影像的本色。因此評論中多出了一些貶謫的聲音。

我以為目前的今敏，就可說是動畫界中的查理考夫曼，只是尚缺史派克瓊斯的影像玩弄技巧和那份不拘的率性。如果今敏能在這方面多放點心思，或是另尋合作夥伴，讓原本已是盡善盡美的作品，再添入自己獨一無二的創作靈魂，那麼今敏絕對有資格問鼎日本當代動畫導演的首席位子，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。